昏暗的楼梯结满蜘蛛网，挂着那种老式钨丝灯，到处布满灰尘。
望言手扶楼梯走在前面，台阶下跟了许应。
人两手插冲锋衣的兜里，眼神都没仔细打量周围，特别漫不经心。
望言对他这态度多少有点不满，到上一层楼确定没东西，他开口：“你怎么比我还装？”
“……”
许应想笑，掠低眼皮轻嗤了声：“抱歉，就这个性格，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收敛点。”
“那个无所谓，”望言想说其他的，“刚才让你走你不走，那接下来希望你也别造成麻烦，小心点好。”
他捏着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明，光线映照单薄的眼皮里漆黑的眸子，神色只能用认真两个字形容。
许应漫不经心问起：“知不知道这是几级副本？”
望言：“迷雾之城，C级？”
“对，”许应声音慢条斯理，“不说榜前10，前100的玩家，只要他想，都可以轻易毁灭一个C级副本里的全部灵异。”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望言语气不客气：“榜前百跟你有关系？”
“……”
“没关系，”许应笑了一下，懒懒地岔开了话题，“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想找点话题聊聊，缓解一下。”
望言：“……”
你真的觉得有缓解到吗？
从刚才第一眼看到他起，望言就觉得他特别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是觉得他随时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不对劲，可一时半会望言想不到办法摆脱他。
先就这么着吧。
望言注意力转回了楼道。
楼梯越来越暗，或许是天色变晚的原因，望言手电筒只敢照着地面，照向楼道如果被其他东西留意到会打草惊蛇。
快到走到五楼，望言熄灭了手机灯光。
周围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望言开始留心脚下的每一步。
他往前走，鼻里闻到一阵潮湿的风息。
指尖也接触到微凉的触感，湿湿的，不是城市里盛行的干燥冷风，不仅潮湿，而且轻柔到了极点。
“……是雾。”
这里居然有雾？有雾的是不是证明还有……
脑子里的念头刚涌出来，望言听到了走路的脚步声。
和他堵门时听过无数次的脚步声一样，不是鞋底踩在水泥的动静，而是没有包裹的皮肤触碰在地。
非常轻柔，但也死板又僵硬。
能把皮撕碎的怪物无皮人就在眼前浓雾中。
或许近在咫尺。
而且察觉到了有人，对方开始四处搜查。
“……”望言轻轻咽了口唾沫，他很庆幸刚才的缓步让他得以停止，没有全身没入雾中。
望言开始不动声色往后退。
彻骨黑暗，他预感只要不在雾里，无皮人看不到他。
楼道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望言屏住呼吸往台阶下了一步。
下一刻，他抵住了一堵温热的身躯。
许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安静了，甚至比他安静得还早，他探出手臂拦住了望言的腰，鞋尖替他挡了一下踩空的一小部分。
望言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直播间外的观众有特殊的照明灯，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是无皮人，往楼梯下走，在找人。】
【好刺激，近距离看到这种剥了皮的生物。】
【幸好玩家看不见，不然让他发现和无皮人鼻尖对着鼻尖，眼球对着眼球，嘴巴对着嘴巴，估计吓得当场尖叫。】
望言：“……”
能别描述了吗？
他鼻头察觉到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朝他的脸吹过来。
隔着黑暗的空间，咫尺之间，有东西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他正前方不到五厘米就是一只无皮人。
无皮人看向他这边，他也看向无皮人这边。
但两个人都没看见对方。
背后的手臂温热，但几乎紧贴着，望言听不到任何呼吸，好像接着他的许应是个死人。
“……”好想死。
这个游戏真的没有一点儿正常人吗？
望言一直屏着呼吸，怕鼻息热气会惊动那些雾，甚至把雾吸入鼻腔，引起无皮人的注意。
直到胸腔里的心脏狂跳，因为缺氧意识混乱。
【玩家身体素质真不太好，肺活量大的玩家在这个环节能憋3分钟以上，但玩家才一分钟就不行了。】
【老祖才牛逼，还是新手第一次就进了A级僵尸副本，我靠在里面憋生人气憋了6分钟，硬生生把僵尸憋走，回来整个脑子都缺氧了。】
【所以新手真的很不容易……还是买点装备升级吧。】
望言蹲身在地上摸到墙壁掉落的石灰块。
刚想丢出去，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大股新鲜空气霎时涌入鼻腔，望言甚至没呼吸，氧气在不断进入他的肺腑，让他狂乱的心跳得以平息，脑子里的意识也开始清楚。
“咚——”
石灰块被望言丢到了上一层的楼梯。
眼前窒息般的阴冷感消失了。
无皮人听到动静，脚步声向着楼上远离。
趁看守远离的空当，望言来到了走廊，这里没有人看管，借着手电筒的暗光望言大步往前跑。
但他并没找广播室，而是随机进入了一个房间。
黑暗中，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还挺聪明，”许应拉开一张椅子坐下，长腿踩在雕刻花纹的瓷砖上，“知道扔东西引开怪物。”
望言检查门窗的封闭程度后回过头：“你刚才给我闻的什么？”
“一瓶新鲜空气，积分商城里有，价值166积分。”
望言：“……6。我们不是总共才166积分？”
“对。”
望言难以置信：“你就这么全花了？”
“我也不想，”许应目光放在他身上，“但你当时好像快憋死了。”
“……谁说我快憋死了？我至少还能再憋5秒钟。”语气不可谓不骄傲，那个时间足够他把石灰块扔出去。
他可是很极限的好吗？
屋子应该是某个领导的办公室，一张大办公桌，桌上堆叠着不少废弃的文件资料，窗户让窗帘遮着。
望言站在门口，透过猫眼打量窗外。
“怪我多管闲事了。”许应似是笑了一声。
望言顿了一顿：“积分我会想办法还你，不过下次不要自作主张了，有需要我会跟你说。”
“……”
许应在座椅里抬起了视线，暗光中他那双眼睛眼皮单薄，刻痕深长，按理说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让密密麻麻的阴影蒙着，显出一种冷淡和深不可测。
是和先前异常陌生的目光。
他长指勾一本陈旧的资料，目视望言，似是被他气笑了。
“那挺好。”
背后没有声音了。
望言一眨不眨地注视走廊，同时看了看手表：“还有20分钟。”
广播结束的时间。
望言没有直接进广播室，他怀疑这个时间有无皮人待在广播室内，如果碰面事情会相当糟糕。
可是，如果不去，那不是白上来了？时间紧迫。
望言紧张地思考，也许是情绪消耗过度，再加上一整天没有吃喝，他胃里泛起了一阵绞痛。
“……”
不是无措，他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肚子饿。而人有个弱点，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疲惫，身体就会开始不断地提醒。
望言脸色变得有点儿苍白，他坐回椅子里按压腹部肠胃的位置。
许应：“不舒服？”
望言：“死不了。”
“要不要吃点东西？”许应从兜里掏出一盒饼干，“我看你好像很不舒服。”
看了眼饼干，望言拒绝：“不吃了，干。”
许应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小瓶矿泉水：“喝不喝。”
“……”
望言：“你是魔法师吗？”
“嗯，”许应垂下眼睫，似乎对他勉强称得上是感激的情绪很受用，“负责向你出售奇迹。”
望言接过了水和饼干，盯着看了两秒钟。
“没下毒。”许应冷不丁用他冷淡的语气补充。
“……”
望言：“你还挺了解我。”
他拆开包装袋，想想还是把东西放下了。
许应：“就知道你不会吃。”
望言嘴硬：“我不饿。”
刚说完，肚子里响起了一阵咕噜声。
望言索性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必须得采取行动了。广播室就在隔了两扇门的那个方向，挂了块锈迹斑斑的铜牌，歪歪扭扭。
由于目前不敢直接走到门口，望言只好用笨办法。他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些有重量的书本，往广播室的门口扔。
如果有东西开门，证明不能去。
如果没有，望言怎么也得去看一下。
他找出了大概三本书。
手紧扣着门把手，拇指往下按住了开关，以免到时候开关门发出巨大的动静。准备好了一切后望言抽出一本书，朝广播室的门砸了过去。
砸完后他迅速关上门透过猫眼往外看。
“哐当！”一声。
非常响亮，如果里面有东西一定会出来看。
不过门还是紧闭，暂时没有动静。
望言拿出第二本书，如法炮制再扔到了对面的门上，立刻关紧了门。
这一次，门依然没开，但望言看到走廊尽头涌来了一团白雾，反而是刚才在楼层间的守卫听到动静，涌了过来查看。
雾气在广播室门口徘徊片刻，又逐渐在每一扇门前停留，走到望言这扇门口时，雾里沉闷的身躯压上来，开始小幅度的撞门。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楼里有东西，但他们并不能把门撞开。
再下一秒，守卫停了下来，走到下一扇门前。
望言松了口气。
他把第三本书放回了原处，不打算再扔了，否则怕引起守卫的关注，一直停在广播室门口不肯离开。
许久，浓雾去了走廊的尽头，那边有一个拐角。
望言推开门，大步走向广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