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结束后，电话里又是一片沉默。
刘绍禹也艰难地咽了咽喉咙，说：“哥，你……”
哥，你确定吗？
哥，你回来吧。
哎，其实刘绍禹很混乱，他也不知道他告诉他哥这个是想怎么样，只是觉得应该告诉，必须告诉。他也是故意专挑叶杨的优点说，什么看起来花心、爱玩、会玩的缺点却只字不提，是想刺激刺激他哥吗？应该是吧，然后呢？希望他哥在他的刺激下冲动地、勇敢地把楼璨抢走吗？他也不知道。
哎，还是让哥哥自己决定吧。
他于是转而问：“你是不是快放寒假了？哪天回来啊？”
刘绍君却像是知道弟弟收回了什么话似的，强压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无声滑落了下来。他赶紧擦了擦，又一次咽了咽喉咙，努力平复好情绪后，轻笑一声，说：“我这才刚来没多久呢，之前请假导致课题落下很多进度，上午还被导师催了呢，今年寒假，我就不回去了。”
刘绍禹在北城录制综艺期间，把公司丢给刘绍君管理，所以刘绍君请了一段时间假，十一月中才回的学校。
刘绍禹瞬间心疼极了也愧疚极了：“哥，对不起。”
刘绍君温柔地安抚道：“笨蛋，公司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只管了这么短的时间诶。我现在才知道竟然这么辛苦，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其实他们都知道，刘绍君不回来不是因为课题，刘绍禹的这声对不起也根本不是因为逼他哥请假害他哥寒假回不来。这声“对不起”里包含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该从何说起呢？从当年那个记者会吗？或者，从九年前也行……
九年前，北城
楼璨和魏翼都没有想到，他们剑拔弩张的谈判中途，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朋友。
刘绍君敲门的时候，他们只以为是服务员。
“请进。”魏翼愤怒地瞪了楼璨一眼后，对门外淡淡地说。
楼璨挑衅地对魏翼挑了挑眉，端起面前的酒浅酌了一口，嘴角挂着肆无忌惮、玩世不恭的笑。
门被推开了，和站在门口那个面色冷峻、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楼璨的那抹笑容僵在了嘴角，玩世不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条件反射的瞳孔地震、心跳加速、呼吸停滞、大脑空白。
“刘……绍君？”一片寂静中，他缓缓站起身，用虚弱的颤抖声音不可置信地问。
不对，其实不是一片寂静，因为魏翼早就惊讶地出了声，且已经走到了刘绍君身边，嘴巴一张一合，正在说些什么，但因为他已经听不到旁的声音了，所以于他而言，是一片寂静。
刘绍君的情绪似乎也有不小的波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片刻沉默后，刘绍君似是终于稳定好了情绪，说：“好久不见。”声音平稳而低沉，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楼璨的眼眶立马唰地溢满了泪水，他也想朝那个人迈开脚步，双脚却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似的，不得动弹。他匆忙低下头拼命把眼眶的泪水眨掉，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回道：“好久不见。”
“翼哥，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单独跟他聊聊。”
他听见刘绍君这么对魏翼说。
“不行，他很危险。”魏翼不放心地说。
“放心，没事的。”刘绍君语气平淡地说，“绍禹在外面，我刚刚跟他发了点脾气，他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你去陪陪他吧。”
然后，他听见魏翼急匆匆地关门出去的声音。
包厢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俩，楼璨激动得全身颤抖的同时，又不由地紧张得全身冒汗。他紧了紧拳头，终于又一次抬起了头，凝视着这个他这些年来既想见又不敢见的人；这个这世上除了家人外他唯一在意的人。
刘绍君却早已从他身上收回了视线，在他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地走到了魏翼先前的座位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对付他。他们于是处在了长长的餐桌的两头，像是刘绍君要代替魏翼和他进行一场严肃的谈判或对峙。虽然很不喜欢，但他还是也坐了下来。
刘绍君似乎正盯着他走神，他不确定刘绍君的视线是放在他脸上还是别处，他愈发紧张了，手心里全都是汗，大脑也一片混乱。
“你怎么来了？”他先开了口，“是他们叫你来的吗？”
刘绍君似是被吓了一跳，又像是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不是，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从别人那儿听说的。”
这句话后，他们陷入了无声的对视，像是都在绞尽脑汁思考该说些什么，又像是实在因为太久没见，就只想先静静地看看，再看看。
“我生日，你没来。”
不知多久的沉默后，楼璨垂下眼，突然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委屈和埋怨。这是他自生日宴那天开始便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刘绍君一愣，万万没想到楼璨会突然说这个，惊讶得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额……对不起。”他诚恳地道歉道，“那时候……我在国外……”
“所以你知道，但是没有来？”楼璨追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刘绍君，像是这个答案对他非常重要。
刘绍君又是一愣，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突然莫名非常紧张。大概是因为这个楼璨很陌生，他还没有适应过来吧，他想，不管是外貌还是说话方式还是性格、气质，各个方面，于他而言都很陌生。老实说，刚刚在门口看见楼璨的那一刻，他没有认出来，但他觉得这也很正常，能理解，毕竟他们自从小学四年级那件事情发生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已经那么多年了，他们都从没长开的稚童长成了现在的大男人，所以刚刚楼璨一眼就认出他来的时候，他很意外。
“那如果你知道，会来吗？”楼璨又追问道，殷切的视线仍然灼灼地放在刘绍君脸上。
“当然。”刘绍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的。这是他的真心话，楼璨是他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即使他们曾经的分别不是什么美好回忆，但……楼璨时隔多年重新出现，而且是生日宴，他如果知道，无论如何也会飞回去的。
楼璨只觉眼眶和鼻头一酸，他于是赶紧又低下了头，眉头深锁，双拳紧握，似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我这次来，也是因为想见见你。”怕那两个字不够令人信服，刘绍君补充道，“我们很久没见了。”
因为这句话，楼璨强压多时的眼泪终于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对不起。”他深埋着头，紧闭双眼、紧咬牙关、紧握双拳，惭愧地说。
“嗯？”刘绍君顿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明所以地反问道，“什么？”
老实说，这个对话对他而言似乎总有些跳跃，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种跟不上聊天节奏的感觉。
楼璨抬起头用通红的双眼看着刘绍君，充满歉意地说：“那时候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你是我最好、最重要的朋友，我最喜欢最喜欢跟你玩，我从来没觉得你是为了巴结我才跟我玩的……”
刘绍君一阵错愕，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也没想到那个在传言里令人惧怕的“疯子”现在竟然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得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
这是一个迟到多年的道歉，楼璨现在这副样子在刘绍君看来，像是四年级的那个许璨在向四年级的那个心灵被最珍视的朋友狠狠践踏的他道歉似的。虽然他其实早就没有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了，但此刻，竟也不由地哽住了喉咙。
他咽了咽喉咙，面带释然的笑容，温柔地说：“嗯，我知道的，那时候我就知道。”
伴随着刘绍君的这句话，两颗豆大的眼泪直接从楼璨眼里“砸”了下来。
“真的吗？”楼璨激动地问，惊喜中带着小心翼翼。
“嗯。”刘绍君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楼璨内心顿时开心极了也激动极了，“那……”他紧张地咽了咽喉咙，“那……我们还是朋友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额，这个问题，刘绍君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都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没有联系了，算是吗？
“当然。”他说。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应该是楼璨想要的答案吧？而且，其实也是他自己希望的。
楼璨先是一阵开心，然后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刘绍君审视片刻后，说：“你是为了让我放过他们才这么说的吧？你是不是也像那些人一样怕我，觉得我是个疯子？”
刘绍君心下一惊，急忙否认道：“当然不是！”
尽管心脏跳得飞快，身上甚至莫名突然冒出冷汗，他仍然勇敢地迎着楼璨逼人的犀利视线，诚恳地补充道：“没有，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我发誓。而且，我知道你其实本来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对不对？”
“不对！”楼璨别开视线，赌气似的气鼓鼓地说，“我会让他们很不好过。”
“为什么？”刘绍君不解地问，“他们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他们……”楼璨激动地开了口，却在看见刘绍君紧皱着的眉头和既疑惑又迫切的眼神后紧张地停了下来，咽了咽喉咙。他心虚地把视线从刘绍君脸上收回，没有什么底气地嘟囔道：“他们害你被欺负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爽。
刘绍君直接愣住了，脸上的疑惑愈发明显了：“害我被欺负？什么意思？”
他突然觉得很荒唐，所以意思是为了替我出口气，来整我的亲弟弟？这是什么逻辑？而且这个害我被欺负又是从何说起？这要是别人，他早就发火了，但楼璨现在这副小心翼翼又孩子气的模样，配上这张过分好看的脸，又实在让他没办法生气，甚至莫名有点想笑。他有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弟弟，在他的心目中，弟弟就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觉得有谁比他弟弟长得好看，因此向来对别人的外貌都挺麻木无感的，但或许因为楼璨的气质太独特了，和他见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老实说，刚刚推开门看见楼璨的那一刻，他是有被这张脸惊艳到的。
楼璨重新看向刘绍君，语气认真且笃定地说：“和魏翼谈恋爱的人不是你，是你弟弟，对吧？”
刘绍君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眯起了危险的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楼璨，说：“我不明白。”
楼璨能明显感觉到刘绍君周身气场的变化，他知道，刘绍君生气了。他很紧张，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刘绍君生气的样子，他在刘绍君的那个记者会视频上看过很多次，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而且……生的还是他的气……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怕刘绍君会因此讨厌他。
但他又很委屈，既替自己委屈，更替刘绍君委屈，尤其想起上城那群白痴在背地里对刘绍君的意淫和侮辱。
他闪躲着视线，小声嘟囔道：“明明是他们俩犯的错，却要你来承担后果，而且他们现在还……”
“楼璨。”刘绍君冷冷地打断了他。
楼璨吓坏了，立刻闭了嘴，惊慌了眨巴了几下眼睛，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几秒。他其实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怕过什么了，是因为这个人太重要了吧？要是这个人不出现在他面前也就罢了，他就把这个人偷偷藏在心里就好了，可是这个人今天出现了，一出现，就好想抓住，好想被喜欢，好怕再失去。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那个他日思夜想的男人，迎着这个男人俊朗的脸上冰冷得像是看见什么漠不关心的、讨厌的、想远离的东西的视线，听见男人好听的声线发出的冰冷得像能穿透心房的利箭似的话语：
“首先，这是我的私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其次，你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自以为是；最后，也是我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准再动我弟弟，否则你不仅不会是我的朋友，还会成为我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会先写楼璨和刘绍君的故事
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穿插，不管了，先这么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