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告辞转身，张长远跟着站起来，目光追随那道俊逸的身影出门之后，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黑框眼镜，换来对方更为坚决的摇头。
他略带无奈地笑了笑，对另外两个面试官道：“你们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宋黎朝楼道一侧的窗口走去，他想先透透气。太多的失败，令他心底生出丝丝缕缕带着麻木的轻微痛感。
今天的两场试镜，都很遗憾。
下午这场，李哲和经纪人都抱了极大期待，引得宋黎自己也把期待值调高了，这样的失败，比之前那些都更令人难过。
而上午那场，自从看到许琛在场之后，宋黎就变得极为懊恼和悔恨。对他个人而言，那是一次比下午这场更加难过无数倍的失败。
宋黎对着窗外深吸一口气，想着回去之后怎么跟李哲和刘总交代。
正斟酌措辞，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女人尖利的嘶喊：“我杀了你这个魔鬼！”
接着，是凌乱的脚步声和男人高亢的痛呼声。
宋黎慌忙转身，察觉声音是从不远处的卫生间传来的。他怔在原地，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卫生间里传来男人不间断的高呼声：“救命！救命！……”那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女人则不停嘶喊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
楼道里的人全都听到叫喊，纷纷朝这边跑过来。宋黎挪动脚步混在人群后面，也跟了过去。
他天生胆小，这具身体，也需要他好好爱护，所以，他绝对没胆量孤身一人当先冲进去。
宋黎透过人群往卫生间的洗手台边看去，瞳孔骤然一缩：是那个一身黑衣的女人！
此刻，她被几个年轻力壮的男生架住手脚，人却依旧嘶吼着努力朝前扑去。黑乎乎的衣服前襟看上去像湿了一片，右手上满是刺目鲜红的血迹。
染血的水果刀已经落在地上，另一边，胸口流着血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刚刚面试过宋黎的张长远导演！
有人打急救电话，有人拨报警电话。那女人口里兀自叫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这个魔鬼！”
在场的准演员们普遍缺乏急救常识，没人敢去动地上流血不止的张长远。
混乱中，黑框眼镜挤过人群，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按在张长远的伤口处，低声道：“别怕！你不会有事。”
警局里，宋黎把听到和看到的都细细说了，此刻坐在楼道里等着其他人录口供。拿出手机摩挲片刻，盯着屏保上的许琛看了一会儿，他给李哲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李哲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也太恐怖了……你……你还跟她乘了同一部电梯……我的天呐，你要是出点啥事儿，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李哲的最后一句话，成功让宋黎僵了一下午的面颊微微一松，唇角浅浅勾起一缕弧度。
李哲又问：“那女的是变态吧？张长远怎么样了？伤得厉害么？”
“听警察说，伤口挺深的，伤得位置也很凶险，幸好救护车来的及时，张导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
“天呐！这都叫什么事儿？这年头，当个导演都有生命危险了！张导多好一个人，兢兢业业、精益求精的，怎么也会遇上这种糟心事？！”
宋黎默然无语。
下午跟张长远短暂相处，的确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对艺术、对事业都很有追求的人，为人温和诚恳，既不会摆架子，也不糊弄事儿。
可是，宋黎也忘不了那女人枯槁的面容和灰败的眼神，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如果不是遇到了实在难以承受的事，一个人又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李哲在电话那头说：“本来说好晚上帮你看看上午试镜那场戏的，你受了这么一场惊吓，又跟着折腾到这会儿，一会儿就先回来好好休息吧！你发个定位过来，我马上过去接你！”
宋黎道：“不用了。警察还没通知说可以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别来了，结束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别废话，跟哥客气啥？我去接你，没结束我正好陪你一块儿待着，免得你一个人害怕！”
宋黎笑着摇摇头，这会儿又不嫌叫哥把自己叫老了？他没再多说，直接发了定位过去。
同时带好几个新人，李哲明显对宋黎最为关照。孤身一人在京城，宋黎有时候真是把李哲当哥哥看待的。
第二天没有安排试镜，宋黎正常到公司上表演课和形体课。
课间，瞿浩笑吟吟走过来问：“怎么样啊，我们刘总的大宠儿？昨天两场试镜，成没成？”
显然，张长远遇刺的消息暂时被压下去了，周围的人还不知道这事儿。
宋黎抿了抿唇角，淡声道：“都没成。”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恭喜你成功签约。”
瞿浩摆摆手道：“小意思！”他朝另外几个人走过去，揽住其中两个人的肩膀道，“晚上我请客，庆祝哥们儿成功跟剧组签约，想吃什么，你们说了算！”
几个人发出一声欢呼，有识数的说想吃火锅、烧烤，也有不识数的说要吃日料、海鲜，瞿浩全都笑吟吟好脾气地听着。等一伙人商定了时间、地点，甚至连穿什么衣服出门都讨论过了，瞿浩才漫不经心转过头对宋黎道：“你也一起啊？”
宋黎并不傻，他淡淡一笑道：“不了，晚上安排了事情，去不了。”
同住一个出租屋的周亮诧异道：“你在京城不是没什么朋友么？晚上能有什么事儿？一起去呗！”
瞿浩一把扯过周亮揽着人脖子道：“瞧你这话说的，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朋友，嗯？这年头，有脸有身材的，还怕没‘朋友’？”他特意加重了朋友二字，笑得别有用心。
周亮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很快就被关于美食、美妆和游戏的话题给扯走了注意力。
他们聊的这些，基本都算宋黎的知识盲区，尤其是游戏，他连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瞿浩自从发现这点之后，特别喜欢在课间和会议间隙拉着其他几个人组队打游戏，丢下宋黎孤零零一个人做壁花。
李哲正当其时推开教室门，冲宋黎道：“阿黎，你来一趟，刘总找你有事。”
宋黎轻舒一口气，加快脚步朝门口走去。瞿浩从手机上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刘自平抬眼看着宋黎进门，心神不由微微一晃，还是有点怀疑刚刚接到的消息。到底为什么呢？这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宋黎觑着刘自平的脸色，惴惴不安地开口：“刘总，您找我？”
刘自平缓缓斟酌措辞：“嗯。《青玉案》剧组那边给我来电话了，说你可以出演……”
“真的？《青玉案》？！有许琛的那个剧？我可以出演？！”不等刘自平说完，宋黎已经高兴地大笑起来，他使劲掰着李哲的肩膀晃道，“小哲，是真的吗？刘总没跟我开玩笑吧？”
李哲一脸尬笑：“没有没有，是真的，只是……阿黎，你先听刘总说完撒……”
刘自平也是满头黑线、一脸无奈笑着看宋黎发疯。
宋黎终于停止手舞足蹈，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刘总，您接着说！有什么吩咐、有什么安排，我全都能接受！”
“傻小孩儿……”刘自平无奈笑道，“这也就是我了。以后啊，这话你可别随便在外面乱说，万一人家给你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看你怎么办？”
“能有什么过分要求？最多就是报酬少一点吧？能演《青玉案》，我真的都没关系的。”
刘自平摇了摇头，盯着宋黎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道：“万一人家提出要潜规则你，你接不接受？”
“啊？……钱规则？是少给钱的意思么？”
李哲“噗”地一声笑喷了，刘自平黑着脸道：“笑什么笑？你带的艺人，还不好好教他？”
李哲忙“哦哦”应了，附在宋黎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
宋黎脸越听越红，最后慌忙捂住李哲的嘴道：“懂了懂了，我懂了！小哲你别说了！”
刘自平和李哲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刘自平缓声道：“是让你出演《青玉案》没错，但不是演你最开始试镜的角色，而是演洛棋，你愿意吗？”
“洛棋？”宋黎慢慢敛了笑容，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这个角色我不太熟，我怕演不好……”
“这倒不用担心。既然剧组选了你，自然有他们的考量，演不演得好暂时不用你考虑。只是，这角色番位低，也不讨喜，对你的形象可能没什么正面影响，我有点不太想让你演……只是……毕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试镜成功的唯一角色……还是许琛的第一部电视剧作品……”
“刘总，没关系的！角色不讨喜也没关系，我愿意演！只要不嫌我拖累剧组，我肯定一百个愿意！”宋黎着急忙慌表明心迹，生怕说晚了刘自平就把这机会给拒了。
刘自平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听小哲说，你是许琛的粉丝？”
“嗯嗯，是的。我特别喜欢许老师！”
“据小道消息，这次的角色，还是许琛选中的你。他是投资人，又是主演，说话自然有些分量。”刘自平乐得让宋黎更高兴一点。
这孩子自从签进公司，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就没一天顺心过。
宋黎果然很高兴。
那个人，从来都那么大度，自己认错了人，说错了话，他不光没生气，还推荐角色给自己演。去了《青玉案》剧组，就能天天见到他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刘自平：“我听小哲说，你是许琛的粉丝？”
宋黎：“嗯嗯，不是一般粉丝，是那种喜欢了几辈子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