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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008章

虞清光迟疑了一下,并未动身。

鄢容大抵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便垂下眸子扫了一眼下座。数双眼睛纷纷朝这边看来,带着些许探究。

他抬手,抓住虞清光的手腕,轻轻扯动了一下,淡淡道:“坐下。”

声音平淡,辨不出情绪,但自打鄢容入室,在座之人皆适宜的安静了下来,因此这话出口后,便是最远处的坐着的官员,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虞清光被扯回神来,心知已无法拒绝,便顺着鄢容的手,挨着他落座。

只是她并未与鄢容靠的太近,与他隔了一个肩长的距离。

关于鄢容这桩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就连天子脚下也有人敢强抢民女,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自然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有的时候给些钱财就能糊弄过去,但也有不少人为此丢了乌纱帽。

后离戒律森严,对贩卖或是抢夺人口之罪格外看重,这等见不得人的事,便是抢一个老叟,他们都是私下暗戳戳的来。

但鄢容却不一样,他是上京来的使持节,是天子近臣,更是皇亲国戚。这般荣耀加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竟是敢毫不顾虑的当街抢人,可谓是闻所未闻。

见鄢容和虞清光皆落座后,座下便起了一阵私语声。

虞清光虽说听不清楚,但见那交头接耳的动作,甚至还有人凑着说两句,便要抬头瞧瞧瞄她一眼,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议论的是她。

她在萦州住了四年,也有一些名气,就是不怎么好。

虞家是萦州唯一的布商,开的是成衣铺子,每逢新到衣裳,她便穿上为作展示。

她身量纤弱匀称,相貌又极好,铺子自然是越做越大,因此大家也给她娶了个诨名——叫华裳娘子。

家财万贯,长得又好看,还会做生意,这样的女子直到双十年华,也都未有人上门提亲,有人好奇,就有人打听,有人打听,也就有人编排。

她这名声便因此传扬开了。

而先前与她结亲的钟子盈,出自书香门第,又是萦州出了名的才子,人人见了都要说一句风雅明霁,来年春闱,凭他的才气定能夺得三甲,便是尚公主都不为过。

可偏偏这样的人,竟是同虞清光定了亲。

原本对于虞清光的议论只不过是私底下的,也因这定亲便越发喧嚣尘上,邻里街坊都能说道一二。

更没想到的是,这虞清光成亲当天,还被上京的钦差给抢了亲。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下就连萦州城的官员都知道了。

这座下的人,即便是没见过虞清光,可个个都是人精,不至于连鄢容身边坐着的女人都猜不出来是谁。

虞清光挨着鄢容坐下后,只觉得那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后又极快的收回,就连看她也只是偷瞄一眼,似是在避讳着什么。

因谁而避讳,虞清光自然知道。

她既与鄢容坐在一处,那她的身份便不言而喻。

这堂中除了鄢容官职最高,其下的便是长史,落座在左侧首位。

他轻咳了一声,压下堂中的私语,站起身来,手执酒盏对着鄢容作揖,“多谢大人肯赏脸赴宴,这是下官府中窖藏多年的九酝春酒,下官先敬您一杯。”

这长史瞧着正值壮年,面容白净,说起话来也十分和善。说罢,他不待鄢容回答,便兀自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接着,落于长史之后的男人也站起来,他生的膀大腰圆,下颌围了一圈胡子,穿着胡服,瞧着应当是个武职。

他学着长史的模样,双手执酒盏,“久闻大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下官也敬您一杯。”说着便一饮而尽。

旁人见二人如此,便纷纷效仿,举起酒杯:“敬大人。”

这话不是劝酒,鄢容官职高,自然不需要同饮,只是稍一点头,当做回应。

长史放下酒盏,看向鄢容继续问道:“不知大人这几日住的可还顺心?下官这还有所宅院,乃祖上所留,山清水秀,若是大人欢喜,也可搬入下官府邸小住。”

鄢容只是淡淡道:“不劳烦长史,一切顺心。”

这长史热切无比,转而切了话,他拍了拍手,打外头进来一众女子,个个轻衣飘带,袅袅娜娜的托着玉盘进了殿中。

上一道菜,他便细心的介绍一道,待那菜品上完了,他又拍了拍手,进来一众舞女,这才落座。

长史并非是萦州人,乃是西地的槐州,西地口味偏甜,那九酝春酒便是槐州的特色。

虞清光听他说这酒被他娘子多加了一味果酿,入口甘甜不腻,更不会喝醉,难免有些心动。

堂中歌舞不断,实在是赏心悦目,虞清光喜欢看这些,便为自己斟了一小杯,刚准备拿起喝下,却见右侧有东西一晃,酒盏上头便压了一指。

那根手指骨节分明,十分修长,指腹正好碾在盏沿,杯盏乃白釉所制,洁净冰凉,与那玉指作衬竟也相得益彰。

虞清光抬眸看去,压低声音道:“做什么?”

鄢容也垂眸看她:“你喝不得。”

虞清光并不太喜欢这般管束的感觉,她并不搭理鄢容,而是用了力道,抬手掰开那压在杯沿的手。

鄢容见虞清光要掰开他,便眼疾手快的勾着那酒盏,抢先一步夺了过来。顺手便将那果酿饮下,把酒盏放在自己的右手边,以免虞清光再取。

虞清光看得有些窝火,便皱眉看他,语气算不得好:“大人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

鄢容被她横了一眼,只觉得她不如先前淡漠,终于有了些表情,不但不恼,心情反倒还好了不少。

两人这边正低语着,歌舞便停了下来。

长史刚想抬手招呼人,便见那武职大汉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大人,既然有酒有肉,看这软绵绵的歌舞岂不无趣?”

说着,他也拍了拍手,外头便徐徐进来一位女子,女子身型高挑,白衣罗裙,袖口用带子系着,青丝高束,手执长剑,瞧着十分英姿飒爽。

武职大汉道:“此乃下官爱妾,颇爱舞刀弄枪,不如便让她为大人献上一舞如何?”

鄢容对这些不感兴趣,可见座下人个个都好奇的模样,便点了头,算是应允。

女子得了准许后,便持剑舞了一番。

一舞罢了,有人朝着大汉连连夸赞恭维,便是连他谋得好妾这话都说出来了。

大汉被夸得得意,甚觉长脸。他向来认为,好东西自当要展示出来,赢得了夸赞,也是变相的夸他自己。

自打那歌舞上来后,他发觉众人都看得起兴,唯独鄢容兴致缺缺,甚至都没瞧上一眼,便起了讨好他的心思。

他应下恭维一一回谢,方才望向高台,视线落在虞清光身上。

武职大汉拱了拱手:“听闻虞姑娘晓通音律,琴艺一绝,不如与我这爱妾共奏一曲,也好为大人涨涨兴致。”

虞清光没想到大汉会直接同她搭话,只是愣了一瞬,也没觉得哪里不妥,便也不拘泥,她笑着点头,便要起身离席。

只是刚起了个势头,甚至还未动身,便被鄢容抓住手臂。

鄢容虽是拦住了虞清光,却并未看她,而是掀起眸子,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那大汉身上。

他本来就不想赴宴,如今带虞清光过来,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座下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既见他如此行事,自然心领神会,他甚至不都用吩咐,便会有人替他处理掉这些流言。

只是他没想到,竟还有不长脑子的,来触他的霉。

鄢容面无表情的看向大汉,唯独那双眸子,带了些暗色。

他双目本就狭长,半垂着时,眼尾斜扫,再瞧人便显出了些轻蔑。加之那一身的紫墨锦锻,更是削出了些冰刃般的冷意。

那大汉被他看得有些发慌,干站在那里,竟是连动都忘了。

接着,便听那上座之人开了口,语气当真是冷到了极致:“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挥。”

谁也没料到鄢容会当众斥责,一时间堂内寂静无声,面面相觑之间无人敢发话。

武职大汉面色一讪,连忙离席,匆匆走到堂中跪下,“大人息怒,是下官胡言乱语,冒犯了大人和虞姑娘,还请大人恕罪。”

鄢容本来就坐的烦了,又被人扫了兴,也不再开口,只是站起身来,对着虞清光伸出手。

虞清光多少还算是了解鄢容,知晓他微愠,便也不曾迟疑,将手递给他,由着鄢容扯着离了席面。

纵是如此,鄢容这般走了,却也无人敢上前去拦他。

鄢容往外走,那大汉便朝着鄢容的方向一路跪着转过去,嘴里仍旧认着错,半句也不敢停。

虞清光跟着鄢容出了楼馆后,腕上的鄢容握住的手便松开了。

两人赴宴时便是临近傍晚,又看了会儿歌舞,这会儿外头天已然黑了下来。

闻锦等人在外头守着马车,浅桥和烟景也在外头站着、

待两人靠近了,闻锦便瞧见鄢容脸色不太好,自打这虞姑娘被找到,他们家公子常常是这样,他都习惯了,也就没问出口,只是上前一步道:“公子,回府还是?”

鄢容:“回府。”

闻锦点了点头,从那马车上取下杌凳,放在虞清光脚边:“虞姑娘,请上马。”

烟景连忙迎上来,虞清光便扶着烟景的手腕,作势要踩上杌凳。

只是刚一抬脚,便听右侧传来一声喊:“我说钟才子,你在这站了半天了,快回去吧!”

虞清光下意识抬眸望去,只见街市花灯如昼,正对着不远处,一家灯笼铺子外立了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红衣,玉带挽花,正面朝着这边,门头前垂挂的灯笼映在他身后,衬得他乌发如鸦羽,虽面色苍白,却不见丝毫狼狈,犹如涧壑松竹,削出一抹寂寥风骨。

虞清光愕然,连带着动作都滞住了,她甚至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犹如濡湿的绸缎朝她裹来,狠狠的黏在上头,半点不肯挪动。

不是别人,正是钟子盈,甚至还穿着成亲那日的喜服。

虞清光没想到会在这时遇到钟子盈,她从未见过钟子盈这般样子,他向来注意自己的仪态,笑起来也风雅和煦,很少如今日这般,满身孤寂之态。

感情这种事,她向来只认你情我愿,虞清光先前就同钟子盈说过,她并不喜欢他,钟子盈也接受了,对于感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背叛了钟子盈,心中也无半分愧疚。

这事是小,但却另有一件大事。

半个月后,便是春闱了。

她心想要不要再送一封书信给他,如今春闱在即,钟子盈进京赶考要紧,千万不可耽误。

鄢容见虞清光停下动作,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眸子当即便眯了起来。

他自然也认得那人是谁,待看到钟子盈身上的喜服后,眉头也不由得一皱。

这都两天了,怎么连衣服也不换。

他眸中闪过一丝嫌恶,面色也沉了下来,先前他亲自提点过钟家的人,莫要来给他惹是生非,却不想这钟子盈都去当耳旁风了。

鄢容走上前,站在虞清光右侧,一手揽过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臂弯,难得声音都轻了些:“走吧。”

虞清光被唤回思绪,感知到了鄢容扶着时的用力,便不敢再看,连忙垂下眸子,踩上杌凳上了马车。

鄢容紧跟其后,在掀起帘子的前一瞬,他回头,冷冷的瞥了钟子盈一眼,眸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而后他放下帷帐,吩咐闻锦驾马,闻锦应下,拉紧马缰驱赶马车。

虞清光上了马后,便想着钟子盈的事,他那副样子,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担心。

她当时见爹娘时,只顾着口头传信,现在想来实在不妥,她当时便应该写封信托爹娘给钟子盈送去。

由于想的入神,一时也忘自己身在马车之中,正要去唤烟景拿纸笔,一抬眸,竟是迎进了鄢容的视线里。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犹如张开的大网,正等着她撞进去。

两人视线汇在一起后,却是鄢容先别开眼,他转过头去,看向马车外面,只给虞清光留了个侧脸。

方才那宴会上被他饮下的九酝春酒,这才逐渐回甘,果酿充斥在口中,竟让他舌尖微微有些泛酸。

那酸涩顺着舌苔一路从喉间下滑,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脑海中浮现方才虞清光的面容,她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身心不宁。

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人而已,就是这般模样。

鄢容靠向马车,缓缓闭上了眼,眼前的黑暗让他口中的味觉逐渐放大,感知也越发清晰。

不是舌头酸,是心里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