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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刁难

正当荷月,暑气蒸腾,沉云蔽日,愈发将整个天地闷成了一间密实的蒸笼,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荆燕稳住心绪,尽量撇开原身的记忆,镇定自若跟随旁的妇人一起,低下身向来人福了福道:

“见过总旗。”

郑懋这个人,荆燕是决计不愿碰上的。

安平所中的军户们谁不知道,要想在这里过活,那笑面王八郑懋,是个绝不能得罪的角色。

这人贫农佃户出身,年纪轻轻就吃尽了底层的苦,便对功名利禄、美色富贵存了万分贪念,一朝有了军功官身,立刻卖弄起手中权力,巧借种种名目向底下的军户大肆索贿敛财,咬住了就定不松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偏他平日里对谁都挂着一脸笑,而那三分笑里又藏了七分阴冷,对上一眼,后脊的凉麻便能直窜上颈项,难怪这安平所中在他手里吃过苦头的人,背地里都骂他“笑面王八”。

这姓郑的笑面王八虽干尽了搜膏刮脂的坏事,但他收了钱也必会办成事,底下故而在城中仍是极有声望的一号人物。

此番狭路相逢,避无可避,荆燕决定先谨慎行事。

与上位者绝不能硬碰硬,更何况,对这个人,她还有一个死穴必须要避开——

郑懋垂涎原身已久。

原身的容貌不俗,刚来安平所时就被郑懋惦记上了,白日里屡次三番借着由头避开她父兄,暗中骚扰调戏。原身本就性格怯懦,为了家人能在此安定生活下来,不敢得罪,只能忍气吞声,羞愤得几欲投河寻死。

这次逮到她家的错处,恰好她父兄又不在,这人多半会寻着机会逼她就范。

“此番在荆家门口喧哗,所谓何事啊?”郑懋挥手让手下的小兵在外候着,自己踱步入内,打量了一圈,眼神却是时不时往荆燕身上瞟。

那视线与她隔了些距离,仍像是阴冷的蛇身,寻着她衣衫的缝隙往里头拼命钻,隔着衣服也像要扒干净一样。

荆燕身上起了一层疙瘩,忍着心中不适,强笑道,“不过芝麻绿豆大的一点邻里纠纷,合计商量好便是了,何以劳动总旗来此?”

心里却道,话音未落,人已先至,摆明了来找她们家麻烦,还装着索问事由,实在可笑。

“荆子玮昨夜盗走十余户人家口粮,如今不肯归还,还诬陷我们反讹他十石,请总旗给范大,也给我们所有人做主!”

人群中唤作范大的微胖男子抱拳作揖,见在场有撑腰的人,便朝郑懋忿然道。

她也闻声望去,佯作难堪失色,心里却在暗暗记下男子的模样,毫无疑问,范大就是暗中与郑懋通气的人,多半是给过郑懋好处,有了这柄保护伞,而自己也成了保护伞在城中的耳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往后她须多提防郑懋的势力。

“荆二姑娘,这是纳给朝廷的公粮,北疆奋战的将士们都指望着这些粮饷,你说是小事,还是大事?”郑懋的话说得慢条斯理,笑中夹着凉意,那只无时无刻不透露着精明算计的鹰钩鼻跟着话音直顶到她眼前。

看来对方是执意要插手,无可转还了。

荆燕也冷了脸:“总旗说得有理,小女子自然服气。”

然而下一刻,她却陡然抬高了声音,指向屋内,“我父兄皆在外,我权且暂作家中主事之人,既然事关紧要,还请总旗速速将犯人拿去断事司,与百户大人一同审个明白。”

言外之意,既然你要算作公事,那索性我们拿到明面上算账,公事公办,我们不护自家人,你也做不了手脚。

窗口,本在偷瞄形势的叔父被她指了个正着,五雷轰顶僵在了原地,他怎么都没想到,向来孝顺怯懦从不敢反抗的这个二侄女,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都不替他辩驳,就直接指认自己!

“疑犯荆子玮就在此处,荆家大义灭亲,也请总旗大人不要轻饶此犯!”

她镇定地再次逼请郑懋动手,连在她身后的阿宝都讶异道:“二姐,我们真要——”

“以父兄品性,再念血浓于水,也容不下窃贼,”她冷冷答道,“今日不断个干净,往后会生更大的祸事。”

有脚力快的人已经进去抓住了准备跳后窗逃跑的叔父,拖拽到院外的众人面前。

“就是他!”

叔父被人死死摁在地上,吃了满脸土,嘴角上两撇鼠须胡都沾了灰,他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挣扎怒骂:

“我乃本乡生员!怎能如此粗鲁对待?”

“你都读过书,还有脸行窃?”先前还在讨公道的邻人们,看见罪魁祸首在场,大家怒火更盛,你一言我一句声讨起了叔父来。

荆子玮见骂不过悠悠众口,又自知心虚,便将矛头转向荆燕。

他隔空朝她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都要飞到她脸上,“你这个不孝女,目无尊长,冷血冷情!背着你父亲污蔑长辈,行此不孝不义之事,等我大哥回来,必定要拿家法惩你今日恶行!”

她冷笑一声,视若无睹,“父亲最明事理,哪会偏信你的一面之词?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叔父而立之年,怎么都不懂这个道理,自己糊涂在先,做出这等丑事,反要来怪罪小辈!”

荆子玮的脸已然气得扭曲了,鼠须胡都跟着声音抖三抖,“你也有脸说?良心被狗吃了,都是你不知好歹,若听我之言早嫁了,我们家就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劝她嫁给郑懋,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郑懋贪横算计,欺男霸女,他上任妻子也是强抢的别家佃户女,那女子一个不如意就被他动辄打骂,最后生生用军棍打死了。

如今亡妻尸骨未寒,他又开始物色新人,嫁给这种人就是往刀山火坑里跳,郑懋当初派媒人说亲,父亲死活都不肯牺牲她应下这门婚事,她这个叔父还想做主?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荆燕怒火中烧,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原身活生生累死在田里了。敢情眼前这位叔父不仅仗着自己天生跛足,好吃懒做不愿下地干活,还要怪原身耍性子,不肯听他的话嫁给总旗,这才导致了他们如今的窘迫处境。

这是什么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

她忍无可忍,登时抓起一旁雨缸中的水瓢,发狠舀了一瓢立刻泼摔出去,把他衣裳淋了个结结实实。

“叔父满嘴满身的脏污,不如就着这水洗洗罢,往后入了牢狱便没机会了!”

“你——!”

荆子玮一身狼狈,拧头瞪她时恨不得咬碎牙。

“谁说要送进断事司的大牢了?”在一旁看她家好戏的郑懋不怀好意,抬手挡在她面前,“百户大人审不审,不是你们这些罪民可以置喙的。”

他话中咬重了“罪民”二字,朝她轻蔑一乜。

“不过,百户大人近日不在城中,临行前他已将城中事务暂交予我,”郑懋扶着他来时的小轿,一路走到她身侧,“故而此事由我来决断,荆二姑娘——”

他弯下腰,凑近到她耳边,盯着眼前露出半截玉瓶似的净白颈子,心中一股邪火,想起过去摸在指尖的滑腻感,恨不得立时将她放在手中把弄/亵/玩。

“若听你叔父的话早嫁给我作填房,我家谷仓中万石粮食都是你的,何苦闹到今天这般不堪?”

然而荆燕昂首,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退后两步,换上一脸从容轻笑,“大家都是打开天窗敞亮说话,总旗何故偏与我耳语?惹得旁人以为我家送了总旗大人好处,在此作威作福呢。”

这群虎豹豺狼步步紧逼,光谨慎退避,全然不能保住自身,她必须直面。

“好,好,荆二姑娘这么怕人误会徇私情,那自然要秉公处理。”

话音刚落,向来皮笑肉不笑的郑懋也被激怒了,他眼中凶光毕露,气急败坏大袖一挥,“来人,荆子玮夜盗军粮,人证物证俱在还拒不认罪,先行二十军棍!”

小巷内外鸦雀无声,叔父的惨叫声声入耳,所有人都吓白了脸,唯独荆燕面不改色。

恶人自有恶人磨,还得借郑懋的手惩处,才能让她这个混账叔父长长记性,敢心安理得拿自家侄女的下半辈子换自己的快活安稳,就该让他痛个够。

然而她还未庆幸完,下一瞬,郑懋的第二道命令就发出了。

“既然都说不清这些粮食究竟是谁家的,那便将赃物一概充公!”

“什么?”有被窃的军户不敢置信,失声高喊,“这些好歹都是我们辛苦种出来的,怎么能说算公家的就算?”

“有何不妥?”郑懋佞笑,“横竖都是要供给朝廷的,难道还有你家与他家的区别?天子恩重才容你们谪戍还罪,还将田亩、耕牛一并交予,你们如今竟不感念国恩,在此精于计算小家得失?”

他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人的争辩。

“那……我们三日后要交的粮怎么办?”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冤有头,债有主,荆家另还各户窃粮,荆二娘子,你要的秉公处事,可还信服?”郑懋眼中净是恶毒的笑意。

“恭送总旗。”

荆燕心下了然,这一局他的确是胜了。

因父亲耿直,本就不曾讨好郑懋,给他们家的田都是从前的军户耕作过几轮,又瘦又贫,本就种不出多少粮食,近来又只有她一人劳作,自家屯的粮食都所剩无几,哪儿来的粮食另外赔给他人?她家交不出,那怕是更方便他逼着自己拿屋子、田产和别的值钱东西抵债,这样不消几回,她和阿宝都得去喝西北风。

本来只有十石的纠纷,闹到郑懋这里,便成了百十来石的死局,正如她所预料的,最后谁都捞不着好处,只有始作俑者盆满钵满,他的绣云缎袍,万石丰粮,多半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有她在,郑懋对他们家打的这个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荆燕目送郑懋带着手下与范六一干人得意洋洋出了北巷,才转向剩下敢怒不敢言的人,徐徐道:

“纳粮之期将至,我有一法,定解众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