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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秋谭

最令李寻欢痛苦的,是在他出手废了龙小云的武功、眼睁睁看着龙小云被带走之后,还要来李园面对流泪的林诗音和强说“不怪他”的大哥龙啸云。

他们夫妇无疑都是很爱自己的孩子的,他也看得出来龙啸云并非是真的“不怪他”,而是已经恨惨了他,这当然也是应该的。。。

李寻欢不由得惨笑了一声。他忍不住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开始咳嗽,然而他又马上止住了自己的咳嗽,因为他听见窗户外边,有人已经来了。

——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她当然是会来的。

他默默地看着那个清丽的剪影,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遍的那个身影。他回忆起,那个下雪的日子,他远远地看见林诗音倚着栏杆,正在眺望着谁。。。谁呢?

他沉默着,窗外的林诗音也沉默着。

许久,李寻欢终于还是轻轻地喊了一声:

“大嫂。”

大嫂?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两个字需要用出多大的勇气。

林诗音还是不回他的话,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用什么样的态度说,最终,她轻声道:

“我知道那孩子以前犯过错。。。可是他的本性是好的。”

李寻欢说不出话来,面对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他能说什么呢?他知道母亲对孩子的爱是盲目的,他虽然没有做过母亲,却总做过别人的儿子*。

他避而不接话,只叹道:

“是我的错。”

窗外,林诗音的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你,你难道真的要我说出那个‘求'字不可吗?!”

李寻欢竭力地压抑着喉咙里的血腥气,惨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要我救你的儿子。”

林诗音说:

“不错!我要你救我的儿子!”

话音未落,只听见窗外“咚”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人已经把自己的膝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李寻欢就像受尽了天底下所有最严酷残忍的刑罚,他的脸色惨白,几无人色。

良久,他缓缓地说:

“你不要跪。我,就算我死,也一定把你的儿子救出来。”

从始至终,他都只说“你的儿子”。

窗外的声音沉重地说:

“那么,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李寻欢没有回答,也没有相送。刚才那短短几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全部的尊严。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从嘴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可是他连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自己的身体,只是恍惚地看着窗户。。。

——“小李探花,你知道劫囚是什么罪名吗?”

李寻欢的对面,慢慢地传来一个声音。客房内,除了李寻欢外,竟然还坐着另一个人!

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可是谁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不会先注意到他的脸,而是先注意到他那一头独特的灰发,他的头发当然并不是真的灰色,只因为他的黑头发里掺杂着许多的白发,似乎他每长一根黑头发,就要长一根白头发,头发黑白相间,远远看去就是再纯正不过的灰颜色。

江湖上的人,因此叫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老捕头”,即是说他的少白头,也是说他经验老到,以示他们的敬佩和尊敬。

这个人好像完全没有看见李寻欢这幅痛苦得吐了血的样子,他抱着手臂安稳地坐着,脸上竟然是微笑着的,他宽和地嘱托道:

“不如等到你上刑场的时候,再吐个痛快吧。”

李寻欢的心里本来怀抱着龙小云身上的案子并不致性命的希望,此时也知道是妄想。他又咳嗽了几声,过了许久,才说道:

“你以为,我要劫囚?”

秋谭又笑了,他笑起来并不算难看,可是熟悉他的人,都宁愿他冷着一张脸,也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好像很善良、很为了他们好的笑容。

他顺着李寻欢的话说:

“我以为,你是绝不会欺骗你这位未婚妻的。”

李寻欢厉声说: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秋谭的笑容越明显,他似乎越发感到一种趣味,缓缓地说:

“那你想要怎么做?哦,难道你想去把龙小云的罪名替下来?”

李寻欢说:

“我,咳咳,我虽然是个不太聪明的人,却恐怕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秋谭“呵”的笑了一声,然后他好像很真诚地在为李寻欢着想,很陈恳地说:

“什么也好,如今我知道了这件事,劝你就不要再想了。”

“倒不如——”

他很好心地提议道:

“你可以叫你大哥再努努力,没了这个不要紧,他还年轻,可以再来一个。”

这话实在是过了分,听在李寻欢的耳朵里,更是诛心一般,他的脸色越白,却没有再反驳,好像失去了一切力气,颓然靠在椅子背上,过了一会儿,他才虚着声音问道:

“老捕头,所来究竟何事?”

“哦,对了。”

秋谭似乎刚刚才想起来自己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李寻欢的,他收起笑容,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说:

“我是为了梅花盗的事情而来的。”

李寻欢说: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咳咳,我刚入关,什么都还不清楚。”

秋谭说:

“别急着赶我走。”

他的嘴角还带着柔和的弧度,眼睛里却已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笑意,他盯着李寻欢说:

“我想问问,你这一路上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

他那张又平和又厚道的脸上,那双眼睛,偏偏是锐利如鹰、冷冽如刀。当他盯着别人的时候,那种压迫感往往会让人忽视了其他一切东西,只在脑子里留下关于这双眼睛的最深刻的印象。

李寻欢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马上就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梅花盗?”

秋谭也当真十分耐心地从头解释起来:

“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梅花盗重出江湖的事,短短七八个月时间里,他已又做了七八十件巨案*,他不仅劫财,还劫色,连华山派掌门人的女儿,也没有逃脱他的魔手。”

“你回来得急,也许还不知道,龙啸云已接下了捉梅花盗的担子,他收了几个江湖大派的一笔巨款,又把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接来李园,纠集了一帮“好汉”,放出话说谁捉住了梅花盗,谁就能得到金钱和美人 。”

说到这里,秋谭顿了一顿,才说:

“你也见过聚集李园里的这一群“豪杰”了,他们都是为此而来的。不过,你看他们这群人之中可有一个顶用的?”

李寻欢淡淡地说:

“没有。”

秋谭笑着说:

“不错,没有。所以他们准备随便找一个倒霉蛋把他打成梅花盗,本来你也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如今,却暂时被移出了这个“倒霉”名单,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龙啸云夫妇俩还要求着你去救他们的儿子!”

他这话实在难听,李寻欢却好像已经麻木,脸上没有产生任何波动,他只是闭了闭眼睛,声音低沉地问:

“这和我遇到什么人有什么关系?”

秋谭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良善的笑容,面对李寻欢的问题,他仿佛是一个最好的知心朋友,对他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梅花盗怕你。”

“他怕你回到李园之后,把他揪出来,所以他用中毒的铁手把你引到梅花草堂,你在那里顺理成章的遇见了龙小云。。。如今你陷入到了扯不清的麻烦之中,还破坏了与李园‘主人’龙啸云和林诗音的关系,那么,你这位“小李飞刀”对他的威胁就变得小得多了。”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

他谦虚地补充道。

李寻欢从秋谭的话中提取到了一个最重要的信息,他简直再也坐不住了,惊道:

“怎么?梅花盗就在李园?!”

他脸上真切而深刻的担忧,一时间都盖过了他无限的痛苦。

秋谭柔声安慰道:

“放心,既然我在这里,那么你的未婚妻出不了事。”

他口中还是故意说“你的未婚妻”,可是李寻欢对他已经生不了气来了。这位“老捕头”的脾气虽然有些古怪,可谁也不能说他不够称职,所以他人对他常常是又爱又恨、又怕又敬的。

“实话说,我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可惜,还没有拿到证据。我来找你,是想着,也许你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线索。”

他那一双寒潭一样的眼睛定定注视着李寻欢。

“如果我推测得不错,那么这位梅花盗既然要引导你,就必须知道你在哪,是不是?他既然要跟踪你,说不定,他会在你面前露出一点马脚的。”

李寻欢坐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摈除杂念和一切情绪,他专注地、默默地想了一回,张嘴只说了三个字:

“金丝甲。”

秋谭的眼睛一亮,紧跟着问道:

“金丝甲?”

李寻欢把路上遇到“碧血双蛇”和来抢包袱的六人的事说给他听,他知道铁手也许已经和他说过,可是他仍然丝毫没有省略、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把所有事情讲述了一遍。

他最后说:

“我的身上并没有金丝甲,那六人误会我拿走了包袱,或者,他们六人本就是被人误导了。”

秋谭说:

“那么?”

李寻欢说:

“那么,那件金丝甲到底去了哪里?”

秋谭抚掌而笑,说道:

“现在谁最需要这件金丝甲呢?”

——“是面临围剿的梅花盗?还是需要保护的林仙儿?”

梅花盗和林仙儿如何,阿雪不知道。

现在,阿雪觉得自己最需要这件金丝甲。

他已经看着阿飞把手里的金色布料翻来覆去了无数遍,那件号称刀剑不入的金丝甲的胸口位置处,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大洞!

阿飞皱着眉头,手持着铁片往上一砍,他只用了三成力气,大洞旁,却很快就出现了一道小洞。

真正的金丝甲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地被损坏,那么,他们手里的金丝甲,自然是假的了。

马车内,兄弟俩都沉默着,阿雪看着阿飞,阿飞盯着眼前仍旧是金光闪闪的布料。

阿雪先说道:

“那,我们,还去不去?”

阿飞的脸上并没有懊恼,只是神色变得更加冷硬,他想了想,却还是点头道:

“去,既然说好了要汇合,就不能食言。”

阿雪伸出手拍拍他,说:

“没关系,汇合后,找她,把剑要回来。”

阿飞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难搞的人来了,好搞的还在路上(不,阿雪并不好搞。)

下一章俩人见面。

来点评论朋友们,单机很难熬的()

*号引用自《多情剑客无情剑》

那一段“却总做过别人的儿子”我记得原著中好像有类似的句子,所以在此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