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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喧天的锣鼓声响彻整个长街,旌旗开道,喜炮震天,沿街围满了观礼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地伸着脖子朝里头看,想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中了?真的中了?”

“是啊,这阵仗,那还能有假?这可是第三次了!”

“哎哟,那可真不得了。”

骏马之上,清俊的少年一身喜庆的大红圆领袍,胸前系着一个硕大的红绸花球,随着马儿的步伐在马背上慢慢地颠动着,俊秀的眉眼间掩不住地笑意和喜色,围观的人群在他经过之时也都纷纷朝着抛着手中的花和绸带,落满了马儿一身。

还有不少女子红着脸,一边将手里的花扔向马背上俊秀清贵的状元郞,一边和身边的姐妹笑闹着。

这样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尚书府门口才停下,江月白翻身下马,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热泪盈眶的母亲,他轻撩袍角,走上台阶,到了母亲身边时,江母便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捏住。

“娘。”江月白回握住她的手,心中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眼眶都有点湿了起来:“我中了。”

“好,好,好!”江母拉着他的手,眼中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她侧身朝着围在府门前的百姓喊道:“今日我儿高中,见者皆有赏!”

众百姓一阵欢呼,小厮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喜钱还有糖果便朝着人群一阵挥洒,一时人声鼎沸,又有无数花环朝着江月白飞了过来。

两人携手走进府中,江母拉着江月白正要往自己的院子去,便被一个长随拦住了脚步,正是江父身边的近待郑枫:“夫人,老爷吩咐了,公子回府后便去书房见他。”

江母本来满脸喜色,听到他的话却是脸色一僵,声音也小了下来:“月白才回来,先去休息一下再去吧。”

郑枫却是站在那里,未让一步。

一时间本来喜庆的气氛瞬间便冷了下来。

“没事,母亲,我这就去见父亲。”江月白本来的喜色被打断,连面上那泛着的红晕也散了去,重新回到了过往的清冷。

江母不放心,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那我和你一起去。”

郑枫在前面带着路,江母走在江月白身边,手中的帕子拽着,时不时便看向身边的儿子。

平日里惯常爱穿些浅淡的衣裳,自三岁后,就再也没见他往身上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如今这一身红,将平日里的冷清冲得一干二净,可能是因着心情好,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如这三月的春光一般明媚又温暖。

自十六岁在科举中一举惊艳,如今二十二岁,他已三入殿试,三中进士,第一次考得榜眼,第二次考得探花,却拒游街,辞官,苦读重考,这第三次,终于是高中榜首,陛下亲点一甲头名,新科状元,封正六品翰林院修撰,随待御前。

众人都说江家这是得了文曲星下凡,有大志,只有她知道,他的儿子到底有多倔。

转过回廊便已到了书房前,与外院喜气洋洋的不同,院中与寻常无异,甚至众仆从低头垂眼,不敢侧目的样子还让这个院子里多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老爷,公子和夫人来了。”

里面低沉的一声“进来”响起,郑枫这才推开门,放了江月白和江母进去。

两人才进书房,身后的门便被郑枫关上。

抬眼,只见案上摞着一叠叠文书,案前男子见他们进来,放下手中笔,站起了身。

一身深蓝色如意暗纹交领袍,头上束着青玉冠,身姿欣长,面色白净,流着美髯,气度斐然,正是江月白的父亲。

如今大雍的户部尚书,江叙。

“跪下!”

一直低喝,江父看着他,眼中怒意瞬间弥漫。

江月白挺直着背脊,直视面前的江父,没有半分惧意,甚至面上还露出倔强之色来:“儿子不知何错之有?”

江父被他反问一句,怒意更盛,将身上那股斯文气质都冲淡了去,简直有些暴怒之意出来:“何错之有?不听忠告,违逆父命,这就是你十年圣贤书读出来的结果?”

江母一见两人再次针锋相对,吓得身子一抖,可看着儿子,还是鼓起勇气开口:“老爷,今儿是月白高中之日,是喜事……”

“喜事?!”江父的目光转向他,神色冷厉:“何喜之有?你以为这个状元那么好考,这个官那么好做?前面两个状元都是怎么死的,知道吗?!”

江母被他的声音一吓,连身子都弓了一下,被吼得不敢再出声。

江父再次看向江月白,见他仍然挺着背脊,一分也不肯让的样子,气得连嘴唇都抖了起来,转身便从案后抽出了一早便准备好的鞭子。

“跪下!”

“老爷!”江母见到鞭子,连忙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了江父脚边:“不可啊,月白哪里受得了这个,不可啊!”

江月白死死地抿着嘴唇,因兴奋而涌起的红晕早已褪去,此时脸色一片白,可墨色的眼中却是更加坚定。

他走过去扶起江母到一边坐下,伸后便取冠褪衣,将那身红袍整齐地放到一边,只着着中衣,毫不畏惧地跪在了书案前:“父为父,子为子,父亲要儿子跪,儿子不得不跪,可儿子不认为自己有错,不管今日父亲怎么罚儿子,儿子仍然觉得自己没错!”

“你!”江父的眼陡然睁大,看着面前的江月白,气得狠了,手一扬,便是一鞭子甩到了他的背上,薄薄的里衣立刻便被抽开,长长的鞭痕处立刻洇出血来,染红了一片。

“六年前,陛下第一次重开科考,当朝第一位状元,风光无两,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不到一年,便被五马分尸!”

“三年前,第二位状元,寒门学子,一朝显贵,无人不羡慕,第三年,又被处以极刑!”

江父走到江月白面前,微微弯腰,看着眼前疼得满头大汗却仍然倔着不哼一声的江月白,恨铁不成钢:“你十六岁第一次参加科考,便得榜眼,要走仕途,为父便已答应了你,还为你铺了路,将来子承父业,未来一片光明,可你偏不肯,非要辞官重考,为父也依了你,三年前,你中得探花,为父为你铺的路你依旧不肯走,非要再考,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个朝廷是为你开的吗?随待御前?伴君如伴虎,你就不怕你走他们的老路吗?!”

“陛下是明君!”江月白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双手紧握成拳,一分也不肯让:“陛下十八岁亲政,废举荐,开科考,为寒门仕子铺从政为官之路,二十二岁废献费,减徭赋,还民之财,二十五岁……”

“闭嘴!”江父被所得狠了,又是一鞭子,这一次,没留一分力道,比上一鞭还要狠,一条血痕从肩至腰横贯整个背部。

江月白被抽得向前一扑,下意识想用手去撑,可疼得狠了,却没撑住,反而是胳膊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案角,瞬间疼得整个人都晕眩起来。

“啊!”江母扑了过去,抱住了江月白,瑟瑟发抖地向江父求情:“别打了,别打了,老爷,月白受不住的,你这样打,他受不住的!”

江父却是眼都红了,吼道:“就是你一直惯着,才惯成他这个样子,溺爱者不明,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江母畏缩着,但抱着江月白却不肯松手,江父气得又是一鞭子,江月白连忙推开了江母,生生又受了这一鞭。

他自小没有习过武,一直读书到现在,江父这三鞭子一分力道都没收,瞬间便觉得巨痛由背上直冲脑中,竟直直地被抽得晕了过去。

再次转醒过来时,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便感觉到背上一阵强烈的疼痛传来,生生地让他在瞬间疼得清醒,抬眼便看到了江母哭得通红的眼。

“娘……”江月白喃喃地出声。

江母的眼泪瞬间又掉了下来,她连忙按住江月白想要翻动的身子:“别动,别动,刚上过药,先别动!”

江月白停下动作,苍白的脸上疼得又渗出汗水,江母拿着帕子给他擦了,心疼道:“你也是,明知道说这些话会惹你父亲生气,为何还要说呢,如今你也高中状元,心愿也了,不如就听你父亲的,申请了调令去户部……”

“不!”江月白打断他,面色苍白,一双眼却亮得骇人:“我不去,我好不容易考上,可以随待御前,我一定要去御书房!”

江母叹了口气,上两次便是他倔,如今父子俩倔了六年了,一个都不肯让步,她也不敢再提,只是心疼他身上那一身的鞭痕:“好好好,我知道劝不住你,但是你现在受了伤,不如先告假几天,养好了伤再去。”

江月白忍着背上传来的极大痛苦,眉头紧皱,可眼中却是期待至极:“不用了,娘,不是还有三日吗?三日后我便入宫,三日够了,真的,三日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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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爱者不明,贪得者无厌。——出自《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