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王也终于知道自家老父亲这段时间急得嘴上起燎泡是什么原因了——美丽国和中东那边开战了。
一大早上听见客厅里放的早间新闻王也都懵了，油条塞好几次才才塞进嘴里。他爸坐在一边边吃饭边骂美丽国不干人事，国际会议上拿着洗衣粉说生化武器就要打，臭不要脸。
王也转头看他，“所以之前爸你忙就是忙着处理中东那边的事情？”
中海集团，建筑队起家，国内第一大房地产公司，目前有个项目正在中东建设中。
王卫国白他一眼，一只拿过油条油乎乎的手放在王也头上揉干净了就撤，“小孩子家家，吃你的饭，别管那么多。”
仔细想想，他还是个学生，确实不关他事，于是王也心安理得地吃完饭又洗个头发上学去了。
到学校果然听见同学都在讨论这件事，王也把书包放下，撒开许明杰贴过来的手，环顾一圈，同学们显然都对美丽国不要脸的做法惊讶，并且义愤填膺，唯独一个人——谭初一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坐在位置上看自己的书，不为周围的气氛所动。
王也心里吐槽一句谭初一就收回视线，拿出数学书准备预习，翻书的手却因为突然的念头一僵，一元二次方程成了翻不过去的一页。
不、不会吧？
想到那个猜想王也跟屁股下有针一样坐也坐不稳，心里抓挠着想扭头再看看谭初一的表情，但那些冲动和热火朝天的氛围硬生生被脸色发黑的老周给压下。
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老周来组织换位置。班上的位置一星期一换，一月一次大调整，换座位对于学生来说属学校日常生活中的头等大事，直接关系到上课摸鱼能不能摸、摸的开心不开心。原本靠窗户的王也在月考结束后被换到教室中间，靠走廊的那一大组搬过来，巧的是谭初一那排正好换到第一排，王也的位置换到教室最后一排，上课王也每每抬头看黑板，都能瞥见左前方小姑娘清瘦的胳膊和垂落的长发，没事时王也看着谭初一的背影仔细询问自己知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对自己有没有影响，得到否定答案后，不再关注这件事。
谭初一坐在前面显然方便了很多人。有时人被李立栗逗笑，坐在后面的人不用再欲盖弥彰地扔橡皮、碰铅笔，然后趁弯腰抬头那一瞬间去偷看谭初一。
看见谭初一笑的人，耐力好点的红耳朵，耐力不好的红脸。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知道谭初一面对不熟的同学搭话虽然不会很热情，但也不是高冷到没表情的冷美人。面对同学问的简单问题会无语，也会认真解答（仅限三次）。社交距离在逐步拉近，一些小小心思也活泛起来。
许明杰暗戳戳地给人送了几次水果，等谭初一吃完午饭回来坐在位置上边做作业边悄悄观察对方的反应。谭初一看见那几个红通通的大苹果短暂地愣一下，然后在李立栗几个人的打趣声里把苹果一个个地分给她们，自己一个没留。
自诩硬汉的东北小伙见此情景泪流满面，伤心之下差点儿哭出声，还是王也及时拿纸过去堵住嘴，才没让人把目光落到教室后面这旮旯来。
青春期青少年的荷尔蒙躁动不讲道理，小心试探过反应后，知情识趣的人歇了心思，普通但自信的人依旧每天给谭初一送着东西。
王也抿着别班男生送给谭初一、然后谭初一又分给班上所有人的巧克力，红笔在课本上画出重点递给许明杰，“别难过了，你看人对谁都一样，说明人家没谈恋爱的心思。”
嚼着巧克力趴在桌上心情低沉的许明杰抬起眼皮撩他一眼，转而又盯着前面谭初一的背影，“也哥，你这种超凡脱俗的人不明白我等凡夫俗子的苦。”
无语凝噎，王也没好气地翻白眼，“得，安慰着安慰着我还成「超凡脱俗」了，那大俗人，赏不赏脸瞅一瞅我给您划的考点啊？过两天可又月考了，数学再没及格被你爸教训可别找我哭诉。”
许明杰幽幽叹口气，看他一眼，这一眼把王也看得一个哆嗦，抬手接过数学书。还没翻上几页，又听他心血来潮地问:“你说是不是英文要好一点？”
王也:“什么东西？”
许明杰:“情书啊。”
他振振有词，“她刚从美丽国回来，上节英语阅读课她分享的《无人生还》读得那么流畅优雅，她肯定更喜欢英文，用英文给她写情书是不是更能打动她？而且恰好我最擅长英文，这不打瞌睡送枕头嘛。”
沉默半响，王也发出灵魂一问:“你确定要用给李华写推荐信的模板给人写情书？”
东北小伙数学不行，但在英语上是个天才学霸。就是学霸嫌弃自己每次考试都要帮李华代笔，每次都要想新的内容，于是在总结分析历年中考英语的作文以后，于初一下半学期总结出了一套不管什么情况都能适用的写作模板。一开始这方法是省了许明杰很多力气，但就像进入高中后学生们被议论文扼杀的记叙文创作能力一样，许明杰他，在日复一日地使用模板下思维僵化地有点严重，情书这种充分体现创作者浪漫气息与文艺因子的东西，会难产。
许明杰:“……”
许明杰:“呜呜呜呜呜……我太菜了……我连情书都写不出来！”
怜悯地拍拍许明杰的背，王也没再说什么刺激这个可怜人，“看看书如何？情场失意怎么着也要从其他地方补回来吧？万一因着你学习成绩好人家对你印象改观呢？而且期中考试后就是家长会，别给老周可乘之机。”
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许明杰顶着一张被憋红的脸，狠狠点头，“也哥你说得对，不能再丢人了！顺便你每天看这么多课外书，有什么好的谈恋爱的书能推荐给我吗？我要崛起！我要奋斗！”
“行，给你整理给你整理，好好学习啊许明杰。”王也叮嘱完，他就打了鸡血似的翻开练习册和课本开始学习，表情严肃，双目炯炯有神，还怪能糊弄人的，最起码老周拿着教材进教室来看见是被吓一跳。
不声不响地踱步到许明杰身后，老周静悄悄凑近一瞧，乐了，“你小子终于知道努力了？平常学数学学得吊儿郎当，半瓶水晃荡的，现在要考试了知道看数学了，不错不错，还是有上进心的。”
“老周？！”被猝不及防吓一跳的许明杰一个哆嗦，“这不还没上课，您老来这么早？”
“寻思时间差不多了，早点儿来，不然怎么看到你小子开始用功？”欣慰地拍拍许明杰的肩，老周又给他考点明晰的标记上画了几个圈，“不错，注意保持。这几个点多看看啊，容易错。”
说完，老周顶着一脸春风站在讲台上边做讲课准备边等其他同学进教室。
等人离开，许明杰长舒一口气，“这也忒吓人，不声不响地站到你身后给你一个「班主任的凝视」，得亏我心脏好，不然谁受得住啊。”
王也笑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二次月考来得很快，许明杰感觉自己才拿起王也画的重点复习没多久，就开始被组织着搬书、搬桌子、布置考场了。
王也的学校是北京出名的名校，各种竞赛的奖杯放在仓库里积灰，资金充足，对待教学环境也格外肯下力气，不仅学校内三步一树两步一花，更是在每个班添置了一个大型储物柜，每个同学都有属于自己的格子，不想带回家的书，一些杂物，都可以放在里面，到考试的时候，可以将多余的东西放进去，清出干净宽敞的教室用于布置考场。
班上大多女孩子的东西都有些多，有些男生秉持着同学情谊，互相帮忙。当然也混有「居心不良」的。三四分钟内，王也看见两三波人凑到谭初一那边问需不需要帮忙，都被小姑娘毫不犹豫地拒绝，看得李立栗直翻白眼。
醉翁之意不在酒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
许明杰也该被李立栗翻白眼的，但他行动之前被王也拦下，“你看人家，”
他指向谭初一，“每次搬的东西重量都在人的承受范围内，”
又指向旁边谭初一的柜子，“东西也堆放得整齐有条理，你去帮忙，帮的不是忙，是倒忙。”
属实是看清谭初一拒绝所有人的真相了。
许明杰只得含泪等待下次拉近距离的机会。
前一天把考场布置完毕，第二天开始考试，王也到学校还没和同学说上几句话，考试铃声开始响起，他穿过各个等在考场外的人，走到第一考场自己的位置坐下。上次他考第三，谭初一也是，监考教师按照姓名首字母给排了位置，他前面就是谭初一。
她来得早，手上还拿着她英语课上分享的《无人生还》，王也不知道她从沃格雷夫*的人生里看见什么，他只是用桌肚里的废纸折了个纸飞机，当着监考教师的面，让它飞到讲桌上的粉笔盒里。
而谭初一从书中回神，起身将书放在粉笔盒旁边。纸飞机垂下它的头点在《无人生还》的硬壳封面上。
考完语文，中午休息一下后又是两个小时。因着考试，大家考完都早早回家，路上和朋友同学聊着天、吃着小吃，回去又复习一下，如此考试的两天就过去了。
判卷的老师速度很快，基本结束考试的第二天，全校成绩已经统计整理好，许明杰仰头看着年级排行榜上高登第一的名字，内心苍凉，回到教室就开始抱着王也哭，:“这也太可怕了，人家才来两个月，都年级第一了！你们这群人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呜呜呜……这不就更追不上了吗？”
“怜爱”地摸摸许明杰的狗头，王也长叹一声“何苦来哉”，从容淡定的风度尽显，“不是你不努力，是「敌方」太过强大。你看人家，智商高，还每天早早回家努力学习，她不是第一谁是？要我说，你看开点，做自己就行。”
捕捉到王也话语里的漏洞，许明杰疑惑地问:“你咋知道人家每天早早回去学习了？你是不是有情况瞒着兄弟呢？”
“怎么会呢，”顶着同桌怀疑的眼神，王也那叫一个八风不动、有理有据，“你看人家每天除了值日，一放学就不见人影，可不就是赶着回家学习吗？不然怎么解释人家这成绩上来的又快又猛？”
“你说得对，”许明杰赞同地点头，不知道他同桌背上白毛汗都出来了，“唉……成绩出来唯一能算得上的好事，大概就是换位置了。”
谭初一小组原本在第一排，换位之后挪到了中间，而王也他们排从最后挪到中间，王也的位置刚好和谭初一的位置只隔一个过道。
视线落到过道旁的位置上，许明杰转头问:“也哥，这星期能跟我换个位置不？”
王也还没回答呢，许明杰脑袋里已经幻想上谭初一时不时主动找他借东西、捡东西的画面了。如果幸运，说不定两个人可以借此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这样他可能也会有个属于他的笑容了。
王也:“……”
一瞅他满面红光笑呵呵的样子王也就知道许明杰在想些什么了。不过换座位而已，他对坐哪儿无所谓，点点头就把两个人的桌椅换了位置。
谭初一回来看见自己身边的人换了一个，表情没什么变化，还主动和许明杰打了个招呼，乐得人小伙子有点儿找不着北了。
没多久有同学去教室办公室拿到班级成绩表贴在墙上，谭初一去洗手间路过时看了两眼，她的名字在第一行，下面紧挨着的就是王也。
班级第一和班级第二。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
她坐在位置上垂下眼，抽了餐巾纸细细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