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后院儿，总管吴利平拿着沈秋石交给他的和离书以及一封书信站在顾宸煜的院门口苦等。
天不亮的时候他就来此候着了，可院中的人不知受了谁的指使，一直拦着不让他进去。
一直到下午，前院儿那边传话，说是给顾宸煜看诊的御医张绍全来了，吴利平才得了空隙，跟在张绍全后面混了进去。
看到在院中与肖霁云厮混的顾宸煜，吴利平“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老泪纵横道：“老爷，您可收收心吧，夫人都要与您和离了，您怎么还笑得出？”
昨日那一出闹得整个府中的人都知道了，若不是沈秋石临走前将几个爱嚼舌根的狠狠打了几板子，今日整个汴央城都该知道顾宸煜要抬一个贱籍娼.妓为平妻了。
如今夫人气的要和离，和离书都已签字画押，而身为家主的顾宸煜竟还在后院儿跟娼.妓寻欢作乐，这让吴利平如何不担心。
顾宸煜正跟肖霁云在院中玩儿雪，一开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待到回过神来时，面色猛地一僵。
“你说什么？”他扔下手中的雪球，不敢相信地跑到跪着的人面前，“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昨日与沈秋石争吵，他确实说了一些重话，可那也是因为沈秋石自己挑起话头的。
更何况他根本没想过要真的休了沈秋石，如果他一开始就存了要休妻的打算，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跑去跟沈秋石商量抬平妻的事情了。
怎会料到，沈秋石这人气性这么大，不过威胁了两句，他竟然要与自己和离？
吴利平颤颤巍巍地将和离书跟一封信交给他。
顾宸煜没有打开那封信，只打开和离书看了一眼，见和离书左下角落款之处已落了沈秋石的印章以及鲜红的手印时，瞬间一口鲜血喷出，直直倒在了雪地之中。
…
衡园是穆衍的住处，沈秋石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几日。
也是这几日他才知道，穆衍不光是太子府客卿，还是太子梁景昌的挚交好友，梁景昌几乎每日都要来此处，不是同他一起用膳，就是与他商讨边关战事，两人看起来关系匪浅。
期间太子也见过他一回，但与穆衍热情的态度不同，太子梁景昌对他十分冷淡，谈及国家大事也是敷衍至极。
沈秋石只当自己曾经服用过孕虫，还嫁过人，所以太子殿下对自己存有偏见，他能理解。
还有几日就要过年，大雪下下停停了许多天，积雪终日不化。
边关却在此时传来噩耗，夏国大举入侵，梁国连失代、扈两座城池。
城内粮食被洗劫一空，老人与孩子被屠杀殆尽，女子被抓走充军妓，男子被抓走做奴隶。
整个地区一片火海，百姓苦不堪言。
梁帝为此大发雷霆，可问及朝中谁能带兵征战西北，又无一人敢站出来，当即气的在朝堂上昏厥过去。
梁国的上一任皇帝崇庄帝重武轻文，导致各地武装势力强盛，尤其以西北为最。
那里地广人稀，又都是游牧民族，因此不好好管辖的结果，便是这些地方势力日益壮大，最终直接分离出去。
崇庄帝在位的最后几年，夺嫡之战又打的百姓哀嚎遍野，就连梁国首都汴央都受到了不小的侵害。
首都城自顾不暇，整个西部地区以及北部地区顷刻间分崩离析，携带有各自武装力量的藩王易地而起，各自圈地成王。
西部与梁国接壤的夏国又趁机发动战争，接连吞并了不少藩王势力，又侵占了梁国不少城池。
北部与梁国接壤的齐国见夏国有利可图，也效仿并侵占了梁国不少土地。
后两国更是联合起来攻占梁国，打的梁国百姓民不聊生。
直至现任皇帝登基，重整朝纲，重新划分军部势力，又多次亲临战场鼓舞边关士气，这才避免了更大的祸事。
有了前朝的动乱，现任皇帝开始压制军事，重用文臣。
他深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经历了动荡的朝野必须先安定下来才能考虑收复边关失地之事。
梁帝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将梁国的繁华恢复如初，百姓安居乐业。
如今几年，上了年纪的梁帝时常梦见开国皇帝文祖帝。文祖帝痛斥他不孝，治国十几载一座城池都未收复，皇室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梁帝这才开始重新省视国家军事，重用武将。
只可惜十几年过去，前朝那些能打的武将早就老了。
他们的子嗣养在国都的这十几年，天下太平，个个沉浸在纸醉金迷荣华富贵之中，基本也都养废了。
放眼整个梁国，能拿得出手的武将，竟没有几个，也难怪梁帝会在朝堂上气晕过去。
去年沈宏清战场失利，也是败在夏国的手中。
夏国人前身是匈奴族，最擅烧杀抢掠，且夏国人属游牧民族，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因此个个生的虎背熊腰，特别能打。
后来匈奴族吞并了其他族群，改国名为夏。夏国的皇帝重新整编军队，挑选能人异士担任将领。强悍的体力加上灵活的突击战术，使得梁国的版图在几十年之内迅速扩张，如今已经有往中原地界进攻的趋势。
此次边关连失代、扈城两城，若再失去重中之重的兖城，梁国西部地区的大门将会彻底打开，夏国人便可由此东入，进攻梁国内部。
“…太子殿下为宽慰皇帝，原本想亲自带兵前去，被朝中的一众老臣拦住了，因此只能推荐了今年的新科武状元郎段成均。”晚间，穆衍特地前来与沈秋石一同用膳，将太子告诉他的事情与沈秋石一一细说了。
梁国的文试与武试原本都是三年一试，这几年战事吃紧，皇帝为了广纳人才，就将武试改为一年一试，而今年武试的第一名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农户之子，名唤段成均。
皇帝对这位武状元郎喜爱的很，原本还想留在汴央城让他担任其他职位多历练两年，可边关告急，太子又极力举荐，他也只能放人。
沈秋石看着喝的烂醉如泥的穆衍，将他手中的酒坛子拿开。明明是来陪自己用膳的，怎么一个人喝成这样。
“你的意思呢？”穆衍双颊浮起两抹驼红，神色因为醉酒显得散漫撩人。
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双眸半眯地看向一本正经用餐的沈秋石，说道：“我与太子殿下推荐了你前去，届时给你一个军师的头衔，好方便你在战场运作。”
沈秋石震惊地看着他。
此前穆衍跟他说要助他入军随征，他还以为只是穆衍拿来引.诱他的借口，如今看来，竟是真的吗？
穆衍当真想让自己去边关抵御外敌？
想到这里，沈秋石内心激动起来，可在看到自己握着筷子犹如白玉一样的手掌时，沈秋石又有些迟疑了。
自从被喂下孕虫，他已有将近六年的时间没有碰刀。
孕虫会改变男子的身体结构，会让男子的身体变得更加纤细柔和，力道上也会大不如从前。
沈秋石在服用孕虫之前还能提得起十几斤的重锤，如今多年过去，他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却连耍一耍长.枪都有些吃力了。
沈秋石看着自己完全褪去老茧的双手，有些惭愧道：“穆公子当真觉得我可以亲赴战场？”
穆衍眸光坚定：“自然。”那个人所推荐的人，自然不会错。
沈秋石瞧着他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摇了摇头：“你可知，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握刀了？”
穆衍听到他的话，呵呵笑了两声：“谁告诉你打仗就必须动刀动枪的了？你可听说过一句话，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古不动刀.枪却在沙场驰骋的有志之士比比皆是。你可不要小瞧了自己。”
“我……”沈秋石踌躇。
若能亲赴战场，甚至领兵作战，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又有些胆怯，毕竟活了二十年，他还从未离开过汴央。
此去战场，他真的能够保家卫国，守护一方百姓吗？
正当他畏畏缩缩之际，穆衍又说道：“不管你如何想，此番兖城之战，我已跟太子殿下主动请缨，随段成均前去战场。”
沈秋石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眼醉醺醺的人，不可置信道：“你？”
穆衍打了个酒嗝儿，慵懒地眯起凤眸：“对，我。是不是很意外？”
确实很意外。
穆衍在沈秋石心中一直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形象，没想到竟也愿意放弃汴央城的荣华富贵，去边关苦寒之地对抗敌人。
“看来我没有推辞的理由了。”沈秋石垂下眼眸，但若细看，他嘴唇上翘着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连穆衍都主动请缨了，他更是没有退缩的理由。
…
顾宸煜自从那日吐血晕倒，中间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竟是昏睡了有半月之久。
皇帝也为此事惊动了，又从宫中派了一位御医前往顾府，由两位御医共同为顾宸煜医治。
贤亲王府的小王爷郁丛澜听说顾宸煜是因为他那位男妻跟他和离导致的急火攻心吐血，高兴得像是瓜田里的猹，这几日也都宿在了顾府，日日盼着顾宸煜醒来。
只为了在顾宸煜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顾宸煜他夫人跑了，好为此嘲笑他一番。
有了两位御医的合力医治，顾宸煜总算有了好转的迹象。
年前二十八那日，顾宸煜终于从昏睡中转醒，一同醒来的，还有他失去了几年的记忆。
只是被敲了脑袋后这俩月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他又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郁丛澜哈哈一笑，“不记得好啊。”
顾宸煜目光沉沉，不悦道：“你又在狗叫什么，见我不好你很开心是不是？”
郁丛澜拿着一把黑羽扇装他的寒门贵子，满心的坏主意都写在了脸上。
顾宸煜只觉得他碍眼的很，挥手赶人：“走走走，别在我眼前晃悠，免得秋石见了又该说我同你厮混在一起。”
“哈哈，你终于想起你夫人啦。”
郁丛澜兴奋得不得了，就等着顾宸煜提及沈秋石，然后他好将沈秋石与他和离的事情说出来。
顾宸煜捂着脑袋，只觉得脑袋疼的很，听郁丛澜这么说，又敏感地觉察到不对。
对了，秋石呢？
往日他不管是有个小病小痛还是头疼脑热的，秋石总是在他床边贴身照顾的。
为了与这人多亲近，他不惜冬日里跑去江里游泳，又夏日里跑去田里插秧，好几次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一口气，目的就是为了能躺在沈秋石怀里让他多抱自己一会儿。
怎么这次他被人开瓢儿了这么大的事，秋石竟然不在自己身边？
难不成日夜亲自照顾累到了，所以先回房休息去了？
正当他疑惑之际，郁丛澜忽然凑到他跟前，坏笑道：“顾宸煜，你老婆跟人跑了。”
顾宸煜：？？？
顾宸煜：！！！
顾宸煜：“你会不会说人话？有这么咒自己兄弟的吗？”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郁丛澜摇了摇黑羽扇，而后大手一挥，将门外的管事吴利平叫了进来。
吴利平捧着和离书老泪纵横：“老爷，您可算醒了。您失去记忆的这俩月，从外头带了个娼.妓回来，声称她才是您的心上人，要抬她做平妻，还说夫人是这娼.妓的替身。夫人一怒之下，写了和离书便再也没有回府。”
顾宸煜傻眼了：“和，和离书？”
他颤抖着接过吴利平手中之物，待看见和离书左边儿印着沈秋石的印章跟手印时，再次狂喷一口鲜血，晕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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